歌殷

狗血文学

<刘子固×风天逸> 风雪夜归人 (02)

       风天逸斜斜地跟在刘子固身后,看他怀里满满地抱着整捧的画卷。绢布良好的质地在天光下泛着光泽,木质的画轴时不时彼此敲打着,显示出几分不轻的重量来,那书生却仍然走得平稳,白袍衣摆擦过青砖地板沾染上三两灰尘。

        风天逸看着看着,就想起昨夜那人伸手来按住自己时,衣袖上蹭上的浅淡水渍,不由有些想笑。这书生,总是这般邋遢的吗,风天逸想着,脚下快了几步,追上了刘子固。

       “你请我喝酒,我就帮你分担这些画卷,如何?”风天逸平视着正前方,下巴抬起的弧度仿若山中松竹,干净又利落。刘子固偏过头看他,那石雕般凌厉的侧颜让他有一瞬愣神,险些抱不住怀中字画。他心底念了一句没出息,下一句却是笑出来的:“好。”



        刘子固掀开门上帘席,容风天逸微微低了头,从门内走出,自己紧跟在他身后,手中攥着刚刚得来的几两银钱。见风天逸站在门外微皱眉头,已是不耐烦的模样,忍不住笑出声音来:“风公子已陪在下办完了正事,该是在下兑现诺言的时候了。”

        风天逸看他一眼,径自朝路转角处酒肆走去,衣袖却被握住。他头也不回:“怎么?难不成你还想赖账不成?”

        刘子固听得他话中讥讽,却并未动怒,唇角仍弯出浅浅弧度:“那倒不是,只是风公子想得好酒,这寻常俗铺可得不了。”说着,他转身,拉着风天逸朝另一头走去。

        两人又循着来路往回,刘子固只顾朝前走着,偶尔转身来看一眼失了耐性的风天逸,仍有些阴冷的小路上,尚有前日里未落尽的残雪积在枯枝上,仿佛被脚步声惊醒,“咯吱”一声落下,在他们身后融成一滩水,天色投射中闪着光。



       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,终是出了城。城外碧溪还带着些冬日未散尽的寒气,泠泠地冒着雾气,笼罩住整片林子,流转间反倒有几分仙气。刘子固小跑几步,身影转瞬就消逝在了岸旁。

        风天逸一头雾水,独自站在岸上,依稀可见对岸上成片的竹林,在雾气缭绕中挺拔着。风天逸就这般站着,久远的记忆中仿佛也有这样一片竹林,也是冬日里,他在漫天大雪中背着红衣少女,穿过青翠竹影,雪落满白了头。


       风天逸尚未记起女子容貌,就被刘子固的呼声拉回现世,他回头看去,那白衣站在一叶小舟上,左臂仍撑着桨,右手却高高抬起,扬起手中一坛陈酿。那双眼像是发着光,却又让风天逸在雾气中看不明确。
他朝扁舟走去,顺手借刘子固伸来的手使力,迈上了摇晃不定的舟身。

        那只手柔软细腻,五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,微凉触感让风天逸有些失神,又故作镇定地松开,附身去取褐色瓷坛,拽开布片灌进喉间。


        酒香入喉,却并不似寻常那般刺喉,反倒醇厚浓郁,滑下心间漾起淡淡桃花清香。风天逸盘坐在甲板上,斜睨身侧那书生,突然想道,这人倒是有几分有趣,此刻看来,全然不似寻常凡人了。

        刘子固扔下船桨,如风天逸一般盘坐下来,看着风天逸。他并未言语,风天逸却似醉了般看着眼前面容,眉目间仿佛也开起桃花,本是寡淡的一张脸,突的就多情起来。他笑了笑,像是在笑自己酒醉,又像是在笑自己心醉。

       他开口:“我从前想和一个人厮守,我以为这一世我都能和她的命格纠结在一起,这让我觉得很期待余生。”他又灌了口酒,强忍着心间酸涩,“只是讽刺,我想要长长久久的东西,最终都没能如愿。”

       “我也总是落个人去楼空。”他说。



        刘子固看着眼前人,仔仔细细地,像是要透过他濛濛双眼,望进他曾经历过的全部过往。他突然想起谁说,太过了解一个人的过去,就会生起怜惜之情来。这看似是全然没有道理的事情,却又那般顺理成章。


       暮色苍茫,又飘起片片小雪,溪上更不见人影,只一叶扁舟随波澜飘荡着,无力地飘过两岸风光。


        刘子固站起来,带着舟身微微摇晃,风天逸抬眼看他,看他从袖中伸出手,隔着浓雾去接那飘落的雪花,听他低声说道:“白雪却嫌春色晚,故穿庭树作飞花。”

       “你很喜欢雪?”

       刘子固似是笑了一声,笑声轻得转瞬就消散在风中一般:“从前这里很少下雪,我也并未十分恋雪。今年雪色多了起来,突然就觉得很美了。”他收回手,接着道:“似这般远离尘世,安心宁和的感觉,许久不曾有过了。”

       风天逸听他话中笑意,猜测他是很喜欢了,脑子尚未反应过来话语已先出口:“这有什么。哪天我带你回我们南羽都,那儿的雪景才是人间绝色。”话说出口风天逸意识就已清明,自己与这书生不过刚刚相识,他说要带他回南羽都,几乎可算得上荒诞之言。况且,如今自己想回也是难事,更何况刘子固。


       他有些担心刘子固的回答,风天逸怕他说好,隐隐间又仿佛有些怕他说不好。空气中流转开一阵尴尬,让风天逸酒意也清醒了不少。

       可刘子固什么也没说,他转过身,静默地看着溪水东流,他白色的背影融入浓郁雾气与雪幕中,让风天逸突然觉出几分距离感,林间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声,急促而尖锐,打破了两人的宁静。

       风天逸听见刘子固说:“天色晚了,回去吧。”



       夜里刘子固独自一人躺在寂静夜色中,许是屋后雪落簌簌有几分嘈杂,许是深沉夜色静得他心底窜起一股寒意,他静静地躺着,听着屋外竹枝抽节的声音,就想起了风天逸那双深蓝色的瞳孔。

        他睁大了眼睛,看见风天逸的脸在他眼前,或沉默或浅笑,还有些醉后的放肆。平日里死寂的眼眸在那刻放出光彩。刘子固突然好奇起来,他想不出自己为何会时时挂念起这个人,分明不过几日光景,竟已这般难忘。

        窗后似有雪落,敲落了几片竹叶,有些许响声,让刘子固无端想起一句诗:“长于春梦几多时,散似秋云无觅处。”


        他的窗前,挂了一轮月,挂了许多年,他却直至今时今日,才觉出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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